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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(第1页)

蒲先生叫跑堂的拿过手巾,净一净脸,定一定心,重又要了酒菜,排列桌上。二人浅酌慢啜,只是任什么山珍海味也尝不出味道来。相熟的人碰到,招惹他们:&ldo;两位老板放着生意不做,怎只顾得在这里买醉?&rdo;他们也不应声。

&ldo;黄老板真不仗义,就这么生生地丢下咱俩……&rdo;

你道他二位何以平白怪罪起黄老板来?只因搁在从前,房二爷跟蒲先生一有口角,黄老板总要站出来,各掴上五十大板,责骂他们几句;二人也就老实了,不再作计较,相对一笑,天下又太平了。现在黄老板不在了,他们争竞起来,却无人来解劝了。

&ldo;他不在跟前,还真是寂寞了许多。&rdo;蒲先生叹了一声,又念起黄老板的好来。

&ldo;谁说不是来着。&rdo;

&ldo;是话,打他嘴里说出,就趣味无穷。&rdo;

&ldo;为人也慷慨,哪一次吃酒饮茶,不是他抢着付银子?谁若争,他便说,谁叫我长你们几岁呢,理当的。&rdo;

&ldo;你说的是,这么一想,我倒不怪他了,人无恻隐之心,也便不是人了。&rdo;&ldo;年节,你我谁又没受过他的礼物?&rdo;

&ldo;没错,我腰间的这块佩玉就是黄兄给的。&rdo;

惆怅了一会子,二人你一盅我一盅,不免都喝高了,眼球凝了,面皮青了,似发起痰火来的架势。

&ldo;悔不当初,我们哥儿几个没拜个把兄弟,于今黄老板一去,久了,怕是把交情也放冷了。&rdo;

&ldo;后悔也迟了。&rdo;

&ldo;干一盅。&rdo;

&ldo;一盅不够,咱连干它三盅。&rdo;

论说起来,他三人虽各为其主,肚里也都藏有自家的算盘,但却气味颇投。譬如,黄老板最恨在丧期不规矩守制服丧,一二年内或娶妻,或生子,或大摆筵宴,破了人伦,遇了这人,总是设法要治上一治;房二爷和蒲先生偏偏也恨得这等角色牙根痒痒,常与黄老板一齐动手。黄老板最厌的则是入赘之人,他觉得那样人没骨气,吃人家的,穿人家的,嘴短,手也短。男人原本是个火性,妇人不仗势欺人便是木性,仗势欺人者,则是水性了。那火让水一浇,当下还不就灭了?血气自然也没了一半。故而见了入赘之人,他都避而远之,不与相交。这一点,又很中房二爷和蒲先生的意,他们三个打得火热也便在情理之中了。

&ldo;二位爷,我家小女会做戏法,您喝您的,我叫小女使个雕虫小技给爷助兴消遣,如何?&rdo;

不知何时他们桌前来了个老苍头和一个闺女子,那闺女子生的姣姣娆娆,花一样的年纪。房二爷问道:&ldo;闺女多大了?&rdo;老苍头作答:&ldo;十七了,方从南洋归来。&rdo;蒲先生摆摆手:&ldo;别说些没咸没淡的,只管做个戏法看来。&rdo;老苍头叫他们挪到窗前,那里亮堂些。爷俩儿瞬间变出一个拿黑帘蒙着的黑匣子,用支架撑起,那闺女把脑袋钻进黑帘里边,对着他俩。这时候,跑堂的慌忙跑过来:&ldo;二位爷,使不得,这个匣子是个妖怪,能将你们的魂魄摄取进去,再也讨不回来了。&rdo;二位惊得一身冷汗,待推辞时,已晚了。只听咔嚓一响,那闺女早按下机关,嘻的笑一声道:&ldo;好了。&rdo;二位立时酒醒了多一半,茫茫然一脸的失措。

&ldo;快给我出去,不然把你这害人的家什摔个粉碎。&rdo;跑堂的吓唬那爷俩儿。

&ldo;明儿个见。&rdo;那爷俩儿对房二爷和蒲先生拱拱手。

&ldo;走,偏要我动武吗?&rdo;跑堂的硬是将爷俩儿推出馆子去。&ldo;咱兄弟是不是去庙里做做法,驱驱邪,真要着了什么魔法也就不好了。&rdo;房二爷说。

二人真的到庙里走了一遭,烧了一炷香,又叫得道高僧画了符,才各自回了铺子。转天,那爷俩儿又来了,径直到铺子找到房二爷,拿给他一张纸片片。房二爷见上边有两个肩傍肩的汉子,细瞅却正是自己跟蒲先生。像,像极了,就仿佛照镜子一样的像。他大为讶然,稀罕了半天,问道:&ldo;这倒是什么戏法?&rdo;老苍头说:&ldo;这是西洋的照相术,能将自己的相貌永久地摄下来,留待子孙瞻仰。&rdo;房二爷只顾欢心,却记不起害怕来了,忙张罗着付银子;老苍头怪是不怪,竟不肯收。

&ldo;素不相识,哪能叫你爷俩儿白白劳作,你不收下这些许银两,我又怎好收下你这相纸?&rdo;

&ldo;实在说,我是有事求爷帮衬。&rdo;老苍头说。

房二爷请他们爷俩儿坐下,尽管说来。老苍头说他们爷俩儿别无所长,只靠着这照相术吃饭,惦记着在通州城里开一家照相的铺子。房二爷问自己帮得上他什么忙。老苍头说他看中了隔壁的书铺,知道书铺荒了许久,就想盘下来,当个门面;人们都说你与书铺老板手足一般,他不在,只好烦爷做主。房二爷一听便为了难,急忙找来蒲先生一起商议,蒲先生一口就回绝了。他说如若黄老板回来怎处?即便不回来,房主又不是你我,怎能替人家擅作主张?房二爷想想也是道理,况且这照相术在西洋行得,在这里却行不得,百姓都怕,十之八九揽不到生意。房二爷和蒲先生都劝那爷俩儿另谋去处。那闺女说:&ldo;我就说在天津开照相铺子最为适宜,您不信。&rdo;老苍头说:&ldo;也只好这样了。&rdo;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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