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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太师说这话的时候,李敢正在一旁执箭瞄靶,他用余光瞥见李太师抱着我的手,怨忿的目光恨不得在我背上戳两个洞。
不过,单凭目光是不可能真戳出洞来的。不久之后,李敢再次堵住我的去路,这次是在射御课后,建章宫的更衣室里。
&ldo;离我哥远点。&rdo;他像上次一样压下来靠近我,眼中闪着怒火,&ldo;不要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到处诱惑别人。&rdo;
这次,我没有闲情逸致再认真回复他的废话,直接一拳挥在他下颚上。
&ldo;咔啦!&rdo;对方上下牙碰在一起的声音清晰传来。
当我通过桑夫子的考核,升入九章算术课,与李敢同级时,此人猪肝似的脸色令我暗暗开心。
新书太多,我的书箱已经堆不下,而且长乐宫那晚淋了暴雨,有点儿受潮,压箱底的几本书简长了白糊糊的霉斑,等到要用时方才发现。于是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,把这些书简全倒出来,摊开放在太阳底下晒着。
随着书简掉出来的还有一枚银黑熊镇,被我拿回屋摆在案头。我听说熊镇只有贵门大户才使用,这应该是保管我书箱的人弄错,混进了公主府的物什。我的卧房里有平阳府带过来的羊镇,二舅送我的鹿镇,我自己刻的马,龟,蛙等等,我将这些石镇一字儿摆开,摊在日光下欣赏着自己的杰作。
很快我注意到,之前收集的石镇全部正跪而卧,底平无刻字;这枚熊镇是正卧侧剖,金属材质,小而沉重。熊背上书五个蝇头小篆,不过每个字只有上半截,我准备先照着这个熊镇自己刻一个玩,等还给曹襄时,顺便问问这些字为何只写一半。
秋分时,洪水终于退去,不过函谷关外就没有那么幸运,据说这次疏河补堤并不成功,大量民众流离失所。祸不单行,灾后重建的过程中,匈奴兵频繁南下,已经劫掠了好几个城池。
这日放学,我挥别曹襄和苏武,踩着红霞,哼着小曲儿,由着侍卫牵着马跟在我后头,同往日一样朝家的方向行去。天子即兴做了一首《瓠子歌》,找李司业谱了曲,曲调同孝高皇帝的《大风歌》差不多,属于&ldo;余音绕梁,三日不绝&rdo;的魔音,哼过一遍就再没法停下来。
今日卫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,轮辕上沾着不少泥水,想是远道而来的客人。
&ldo;衿娘,我回来啦!&rdo;我推开门。
前院里围了很多人,似乎有人在哭。影影约约地,仿佛很多年前,我经历过类似的场景。女人背对着我,身影看上去很熟悉,当她回过头来看我时,我看到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。
六年了,再一次见到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,同我记忆里的那张脸几乎没什么变化。而且,连那满面泪痕亦是如此这般相似。
我飞奔过去,一把搂住来人的脖颈儿,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&ldo;娘,我好想您!&rdo;
&ldo;去病!你还活着!&rdo;娘亲吻着我的脸,把我紧紧圈在怀中,&ldo;太好了,我的儿子还活着。&rdo;
&ldo;当然了,娘,我写给您的信,您不是都收到了吗?&rdo;我轻轻推开她,六年里第一次再见面,娘亲没头没尾的话令我疑惑不解,&ldo;我一直活得好好的呢。&rdo;
陈掌牵着一个女孩走过来。女孩梳着两只发揪,面容同娘亲很是相似,不过她好像穿的不是襦裙,而是白麻布衣服。
&ldo;去病,这是你妹妹,陈妍。&rdo;娘亲将妹妹推到我面前,&ldo;妍儿快来,叫哥哥。&rdo;
&ldo;哥哥。&rdo;陈妍怯怯地小声道。
&ldo;你们都来了吗?&rdo;我环顾四周,搜索着记忆中那个胖乎乎的小哭包,&ldo;陈宣呢?没和你们一起来吗?&rdo;
&ldo;你弟弟也在。&rdo;陈掌眉头紧锁,眼眶发黑,看上去格外憔悴,&ldo;跟我来。&rdo;
眼前的一幕,我差点把胆汁倒出来。
素黑色的小棺樽没有任何花纹,一头挂着一朵白色的挽花,另一头随着陈掌的推动缓缓开启。
&ldo;他在这里。&rdo;继父叹道。
模糊的血肉,支离破碎的白骨,拼在一起,勉强能看出人形。因为没有足够的冰镇,尸体已经开始腐烂,再多的香料也盖不住恶劣的气味,已经被巫师修整装扮过的头颅,空洞的眼眶中慢慢钻出白色的蛆。
&ldo;太原失守,宣儿被匈奴抓去做人质,我已经想尽办法满足单于的要求,&rdo;陈掌渐渐泣不成声,&ldo;可是换回的,只是宣儿的尸骨。&rdo;
所以,这就是娘亲哭泣的原因吗?
我的继弟,陈宣,被残忍地杀害,可他只有十岁啊。
陈掌,你不在太原守着,跑来京城干什么?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?
第24章24认子
陈掌合上棺木,兀自沉浸在悲哀中;深思熟虑后,仿似下了什么决心。再开口时,他压低声音,面部表情努力地试图表达他的诚恳,但是我还是读出了他眼神中的闪烁。
&ldo;去病,爹如今只有你一个儿子了。&rdo;他说,&ldo;跟爹回家吧。&rdo;
回家?烦躁地将脚尖抵在炉灰盆上打转,我低了头不去看他。六年多不见,突然见面就是一连串的转折再转折,这跨度对我来说有点儿大,仿佛正欣赏一场上演在自己身上的戏码。
眼前这个柔声细语,亲昵地自称&ldo;爹&rdo;的人,对我来说过于陌生。每次我和娘亲通信,除了因为娘不会写字而代笔,从未留下关于他的只言片语。至于太原的那个&ldo;家&rdo;,当年我私自离开陈家时,曾留信告诉他们我回平阳府去住,同小舅在平阳府待的那段时间,也并未有人前去寻我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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